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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7章 福兮禍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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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這是承認了?”淩清溏瞇了瞇眼,粉面含霜,聲音更冷:“清揚,我真沒料到,你還真是好算計。”

當時那麽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,淩清溏根本沒放眼裏,可如今居然成長到了這個地步,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。

穆長寧看她一眼,微有些好奇道:“那你倒是說說,我如何算計了?”

她還真想聽聽淩清溏要怎麽說。

淩清溏下巴微揚,神色自矜而篤定:“從淩家出來,改頭換面隱姓埋名,混進蒼桐派,使了計策拜訥言真尊為師,丹師考核賽之時,故意引誘淩玄明犯錯,害他被宗門處罰,後來你又被付六長老認作義女,便索性請他出面對付淩家……你幼年常受欺淩,而如今淩家人丁雕零,可不正好稱了你的意?”

若不是這一番品論中的主角是她,穆長寧真想喝一聲彩。

她難道看上去真這麽閑?

閑得去管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,甚至連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以之為目標的?

修仙的世界很大的,眼界總也不能放得太低,把自己的世界縮小到一個小圈子裏,到底只能坐井觀天,這點她深有體會。

穆長寧懶得解釋:“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。”

“你這是默認了。”

她還是頭一回發現,淩清溏居然也有這麽咄咄逼人不講理的時候,可是這份氣勢淩人,又摻雜了多少私欲?

穆長寧看了眼站在淩清溏身後的淩三。

他始終默然垂首,對淩清溏的詰責不置一詞,既不應和,也不否認,甚至還隱隱有了退縮之意。

穆長寧嘆息一聲:“第一,你所謂的改頭換面,只是我師父的變形訣,至於他為何收我為徒,你盡可找他說理去,第二,我本來就叫穆長寧,無所謂隱姓埋名之說,至於為何,你大可以問問你的三叔,第三,淩玄明所作所為全是他自己活該,我沒興趣也懶得去做這個主導引誘,第四,付六長老為何要對付淩家,這個你也可以回頭問清楚,或是直接去找付六長老質問明白。”

“最後,我對你們,沒有半點興趣。”

她一字一頓說完,隨手打了個響指,周圍的隔音結界應聲而碎。

穆長寧搖了搖頭提步就走,淩清溏秀眉微蹙: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”

穆長寧回頭冷笑了一下,“你什麽都不知道,就急著跑來詰問,圖的是什麽呢?”

淩清溏身子微僵,美目微睜,回頭望向淩三。

自從知道穆長寧就是淩清揚,她當然腦補了一出又一出大戲,自認把所有線索都接起來了,三叔也從沒跟她具體說過還有什麽隱情。

一直充當背景路人的淩三終於擡了頭,啞聲道:“我想跟你談談。”

穆長寧和淩三去了另一處,淩清溏頓了頓也想跟上,卻被斜刺裏走過來的一個人攔住了腳步。

“五哥。”淩清溏沈了臉,“你幹什麽呢!”

“到此為止。”

淩玄英的聲音聽不出喜怒:“剩下的與你無關,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。”

淩清溏驀地一楞。

她自小與淩玄英一同長大,別人雖察覺不到,她卻敏銳地感到了不同之處,當下神色莫名起來,“五哥,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?什麽時候的事?”

淩玄英未答,淩清溏微微吸口氣,“你為何從來都不說?”

“有這個必要嗎?”淩玄英扯了扯嘴角,“她是誰,長什麽樣,是什麽身份、什麽名字,這些都不影響她本身,也並不妨礙別人和她來往……”

淩清溏打斷道:“你又怎知她安沒安好心!”

淩玄英看她一眼,“十一,以誠對誠,以真換真,你似乎還不懂。”他微微搖頭,低聲輕喃道:“十一,一葉障目,別讓你的自傲自持被別的東西蒙蔽了,時間一長,就真的找不回來了……”

淩清溏愕然張了張嘴。

穆長寧和淩三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,她照常布了個隔音結界,看向面前的淩三。

她從沒這麽近距離單獨跟他說過什麽話。

淩三築基中期,身量不算很高,面色頹唐,更多了幾分蒼老之態。

“清婉七年前死在了天溪澗。”淩三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。

穆長寧微微一楞。

七年前天溪澗的火龍卷出現地猝不及防,就算原先已經撤離了的修士,也可能運氣不好被火龍卷奪去性命,而淩清婉剛剛好就是其中之一。

其實獸潮持續這麽多年,人修妖獸雙方死傷都已經相當可觀了,就如孟扶搖所說的優勝劣汰,獸潮就是為了修真界的可持續發展而生的,不合適的修士,只能被剔除在外,這就是修真界的法則。

雖殘忍,但現實。

穆長寧沈默未語,淩三也不在意,自顧自地說著他的話:“曾經有個人跟我說,我命裏無子亦無女,我原先不信,但我現在不得不信了……”

他有兩個孩子,兒子被毀根基,身子每況愈下,沒幾年就去了,女兒又死在獸潮裏,如今就真的是無子無女。

穆長寧心思一動,“這話是我娘說的?”

有關蒲宴的事,她大多一知半解,就好比她當年為何非要進淩家做淩三的妾室,這事她不清楚,但淩三多少能知道些。

淩三點頭,“是你娘說的,就是你娘去世,而你又失蹤的那一天……”

也就是她離開淩家的那一天了。

“你在她去世後,為她風光大葬,還為她選了一處風水寶地,難不成還是怕她所說成真,所以略做補償?”穆長寧摩挲了一下手指,“哦,也未必,在那之後,你們還搭上了成規真人這艘大船,是不是她給你們指的明路?”

淩三驀地擡頭。

面前的少女容色清麗,唇畔含笑,氣度出眾,如何也不能跟幾十年前那個瘦瘦幹幹毫不起眼的孩子相提並論了。

福兮,禍兮。

福兮!禍兮!

淩三閉了閉眼,“你不想知道當年的來去因果嗎?”

穆長寧聽他緩聲道來。

那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,蒲宴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女嬰到了麗陽城。

那時候的淩家,還是麗陽城的一個小修仙家族,蒲宴在淩府前站了許久,站到門口的家丁都忍不住想趕人了,而淩三正好從府中出來。

淩易平的幾個兒子裏,淩三最不受器重,正是在父親那裏受了一肚子氣出府的,蒲宴就抱著孩子遠遠跟著他。

彼時的蒲宴奪舍之後只是一個凡人,而淩三那時雖未築基,好歹也是個修士,可偏偏甩不掉她,後來在一間茶樓裏,蒲宴端坐到他面前,只對他說了一句話:“你想要什麽,我能幫你。”

“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說著莫名其妙的話,我當時只想這是哪裏來的瘋子,可她隨口說了幾句話,後來竟真的幫到了我的忙,隨後我但凡遇上麻煩或是有難題就會去找她,可後來她卻不肯再說了,反是向我提了一個條件。”

“她要進府?”穆長寧問道。

淩三點點頭,“她許諾並不圖謀淩家任何東西,只是借貴寶地一用,至多十年,我雖懷疑她的動機,但也看中她的能力。若是讓她以下人身份進府定然多有不便,反是讓她以妾室身份進門,還能少些麻煩,這才隨意編了個故事將她帶進來了。”

穆長寧抽了抽嘴角。

所以,她幼年時從別人那裏聽說的,蒲宴是個村姑,跟淩三有一段露水姻緣,而後生下了孩子,被淩三接回府裏等等,其實就是個編出來的故事。

借貴寶地一用,至多十年?

淩家的地盤上能有什麽值得蒲宴看重的?還有十年……十年似乎剛剛好,是蒲宴身亡,她離開淩府的時間。

壓下心底種種疑惑,穆長寧繼續聽著淩三往下說:“但她自從進入淩府後,開頭兩年還會指點說道幾句,後來卻怎麽也不肯再開金口了,我問她為何,她卻說時間不夠了,要不是我曾發過心魔誓不將你們娘倆趕出去,我想我也容不了你們再待在府裏。”

淩三或許不懂這句時間不夠是什麽意思,穆長寧卻隱隱能猜到一點。

蒲宴雖然奪舍,但靈魂還是原本的那個,天衍占蔔之術照常能用,只是,他們這每一卦,都是要付出代價的,這個代價,很可能就是詠梅真人辛辛苦苦想找尋的壽元。

修士的壽元尚且不夠用,更何況,還只是一個凡人。

後來的大致走向基本就能猜到了,蒲宴沒了原先的價值,淩三也不再如貴賓一般禮待她了,府裏頭都是群見風使舵的,主子的態度直接決定了下人的態度,她們的日子開始不如從前。

但好歹下人還顧忌著有個未滿五歲的淩清揚,要知道,一個有靈根的孩子能夠決定很多事,若是淩清揚五歲時能被測出靈根,說不定這母女二人就能翻身了。

可惜的是,淩清揚被測出的是殘廢靈根,淩易平想也沒想就給她分配到了下人之流去伺候別的少爺小姐,而淩清婉淩玄明不清楚個中原委,只知這母女二人是介入淩三和他們母親之間的絆腳石,變著法子地欺侮她們。

她們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,蒲宴一句話都沒有說。

她只是在等,一面等,一面倒計時。

日子一天天枯燥地過,淩清揚死了,穆長寧穿過來了……

淩三的聲音低沈喑啞:“那一天,你母親罕見地尋了我,說要送我最後一樣機緣,算是感謝我了了她的心願。我雖狐疑,但也去了。也是依著她說的,父親搭救了成規真人,得以攀入天機門,這真的是一份天大的機緣!”

“可是,她還贈了我一句話……”淩三微微顫抖:“她說,前時因,後時果,不是不報,時候未到。”

這種話聽著唬人,尤其蒲宴說過這話後的那一天,她就死了。

淩三一開始也是膽戰心驚的,可連續十多年相安無事,他也漸漸忘了,直到……直到淩易平的猝然隕落。

穆長寧抿了抿唇。

以付景宸的身份地位,他是根本不屑與淩家這種不入流的修仙小家族計較的,可他會動手對付淩家,大概是因為,蒲宴是真正意義上死在淩家的。

這或許是某種遷怒,明知道蒲宴是懷著某種目的,和淩三是各取所需,但總是讓人忍不住去想。

如果沒有在淩家的那幾年的磋磨,她會不會多活幾年,又會不會有什麽變數?

命這種東西,真的是太難預料了。

“所以,你現在把這些告訴我,又是為何?”穆長寧淡聲問道。

淩三抖了抖唇,像是想起了什麽,面帶驚恐,連說話都結巴起來了:“付,付六長老……找我去問過話。”

這是當然,付景宸既來了中土,又怎能不去詳細一問,只這個問話的過程如何,看淩三怕成這樣,大致是能猜到一二了。

淩三抱著頭,小聲道:“付六長老給我餵了一粒藥,每月十五都會受錐心蝕骨之痛,且一月比一月嚴重。你……我把什麽都告訴你,你幫我討解藥好不好?”

他眼神熱切而期盼,緊緊盯著她。

懦弱、自私、膚淺,這是淩三最大的特點。

穆長寧有些想笑,“你為何會覺得我會幫你取解藥?”

他理所當然地瞪眼:“我都已經將事情全部告訴你了!你母親凡事從不虧欠於人,你如何能受我恩惠不知報?”

蒲宴不虧欠人,是因為蒲氏一族最怕沾上因果,而如今淩三居然口口聲聲提起恩惠,就真的可笑了。

發生這些事,淩三的態度起了最根本的決定性因素,相較而言,淩易平反倒成了炮灰,就是被這倒黴兒子給連累的。

那顆藥丸,是付景宸給他的懲罰。

她和蒲宴一樣受其害,來的哪門子恩惠?

穆長寧冷冷一笑,“是你自己上趕著來告訴我的,我可沒求你什麽。”

見淩三瞪大眼一臉痛惡,穆長寧心裏無悲無喜,淡淡說道:“我想知道什麽,根本不需要你來特意告知,我自有我的法子。”

那少女說完便甩袖遠去,只餘淩三像個泥塑木雕似的僵硬地站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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